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郎婿欺我 第56节

  郎婿欺我

“娘还是翻翻书,看看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罢!”崔沅绾嘲讽道, “书上写,‘不孝有三, 无后为大,舜不告而娶, 为无后也, 君子以为犹告也。’不孝分为很多种, 以不尽后辈的本分为最大。娘扪心自问, 我当真没有尽后辈的本分么?我的这条命都快要折到了慕哥儿身上去,这叫不孝么?”

崔沅绾动了高声, 心里的气终于撒了出来。只是话说的急, 眼前发黑, 扶着廊柱来勉强能撑起身子来,不至于晕倒。

“尖牙利嘴,这话都是谁教唆你说的?你就欺负这个粗鄙的娘,难不成还敢对外人颐气指使么?”王氏叉腰,指着崔沅绾破口大骂。

“是你所谓的贤婿教的。”崔沅绾不卑不亢地回道。

“是你那把我锁在屋里肆意欺辱,掠夺我所爱的一切事物的贤婿做的!”

她对王氏爱恨交加,对晏绥何尝不是呢?

晏绥把她领进浩瀚书海,跟在他身边,她的眼界也开阔不少,不再局限于四方宅院,她也想跟男儿郎一般,游山涉水,走遍山川。

可也正是晏绥把她拉进了十八层地狱。她是人,不是牲畜。晏绥引领她的思想与胸怀,却又一手摧毁尽在眼前的自由。

有过几瞬,她把晏绥当成陪她成长的夫子。她贪图晏绥给予她的浮华光景,却又无比憎恶他强势自私的劣性。

“娘既知自个儿粗鄙,那就多读读圣贤书,莫要往我身上添些莫须有的罪名。”崔沅绾扶额,满心无奈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王氏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
“二姐,你之前不是这副冥顽不明的样子的。”王氏说道,“从前你都听我的,对我和慕哥儿都是十成十的好,哪儿会计较这么多!”

崔沅绾不屑,“娘是觉着我牺牲自己的命,为慕哥儿铺路,都是我命里该做的么?我就该在郎婿面前低三下气地讨好他,在夫家看姑舅脸色惶惶度日么?”

“谁不是这样过来的!”王氏哀嚎一声,对崔沅绾这番莫名的抱怨实在是不解。

“我娘是这样过来的,我也是这样过来的,就连你家姑都是这样过来的,你为何不可?当真是穷酸命清高心!”王氏情绪崩溃,拽着崔沅绾的衣襟低吼:“你以为,我嫁进你崔家就没有受过委屈么?姑舅瞧我不起,觉着我娘家就是累赘。好不容易攀上高枝,夫家郎婿不疼,姨娘升天,就是姨娘养的猧儿也能压我一头。你怎么不想想,我受了多少苦!”

这番苦水吐出来,果然叫崔沅绾气焰小了下来。

王氏得逞,言语愈发无情伤人心:“二姐,从前你都理解我的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你要跟我划清界限呢?”

想了又想,总算是逮到了一个时间点。

“就是你落水后开始,你跟变了个人一般。你嫌弃我,嫌弃慕哥儿,想远走高飞。你愈发清高,谁都不放在眼里!”

话音刚落,崔沅绾眼里便失了神色。

再不亲也是个娘,总要对子女有几分了解的。崔沅绾心里酸涩,任由王氏兀自输出难听的话。

再重来一百次,再告诫自个儿无数次,她也没办法对王氏完全狠下心来。

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。她也曾享受过母爱的温暖,她也曾被娘捧在手心里呵护。那时,娘不会逼她学乐器,不会弹唱不好就不给饭吃。

是从何时开始,她娘也跟变了个人一样呢。

崔沅绾下定决心,伤手用力拽着王氏的衣襟,布条渗血也不在意。

“我也觉得娘跟变了个人一般。”崔沅绾说道,“从大姐走后,娘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。大姐还活着的时候,娘有两个女儿,一视同仁。我本以为是慕哥儿生下来后,娘才偏心起来。每每提到当年事,娘就变了脸色。娘不告诉我,我自己去查!”

崔沅绾推开一脸气愤的王氏,掌心伤口有裂开之势,身上的伤痛,不及心痛的半分。

说她没心没肺也好,说她疯魔执拗也好,她查大姐的事,一分是为了夭折的大姐,剩下九分,是为了自个儿。到底是怎样的大事,能把人转变得天翻地覆。

她骨子里流淌的是凉薄冷清之血,只要与她有关,与她在意的事有关,掘地三尺也得查出来。

“你就放过一个死人罢。”王氏掩面哭泣,“大姐走得早,早入轮回从头做人了。大姐坟头荒草丛生,你竟还执念于此。”

想到动情处,崔沅绾眼中也蓄着清泪。想来这世间也只有两人能叫她落泪。

一人是她娘,一人是她郎婿。

崔沅绾用力掐着指腹,不断警告自己,莫要让所谓母女情耽误大事。何况只是她自己眼里的情意,在王氏眼中,她早成了一把好使的刀剑了。对待刀剑,何须用真情?

重活一次,她若还顺着王氏的意走,下场与上辈子会有何不同?

用身子上的痛逼着自个儿头脑清醒,崔沅绾看着面前边哭边嘀咕的娘,心里道了句歉。

崔沅绾把手绕在身后,使着巧力,将缠在手上的布弄得松松垮垮。

“娘回我一句,是不是只要慕哥儿好,女儿死也不足惜?”崔沅绾声音悲戚,绝望问道。

提到慕哥儿,王氏眼眸便亮了起来。哭声渐渐止住,防备心渐渐升起,王氏靠着廊柱,捂脸偷瞧着崔沅绾。

看来这话并不能激怒她。崔沅绾抱手倚柱,“既然说到慕哥儿,那我也不对娘做隐瞒了。”

“姊弟连心,我的心头血确实能止慕哥儿身上的毒。不仅能治好慕哥儿,还能叫他从此百毒不侵,长寿无忧。”崔沅绾冷声说道,“只可惜,治病的好时候已经过去了。昨日剜心刚刚好,今日纵使折上我这条命,慕哥儿也会落下病根,毒不时发作,会跟着他一辈子。”

最平淡的语气,却给人下着最歹毒的宣判。

“你说什么!”王氏冲过去,揪着崔沅绾的衣襟,睚眦欲裂,恨不能把她吞吃入腹。

“是你跟我说此毒无药可解的!”王氏唾沫星子喷了崔沅绾一脸,把她抵在廊柱上,大声说着恨意。

“你是他的亲阿姊啊,他才多大,你怎能下此毒手!”王氏身上戴着玉珏,腰间缠着宫绦,随着她激愤的动作,一下一下地甩到崔沅绾身上。

王氏对崔沅绾说着最恶毒粗俗的话,自然没注意到崔沅绾的伤手在往她那块玉珏上抵,更没注意到不远处走来的两道身影。

“你真是连狗蛋子都不如!为什么中毒的不是你,为什么要死的不是你!”

王氏尖叫着掐着崔沅绾的喉咙,疯了一般,什么都不顾。眼前人不是她怀胎十月生来的孩儿,而是上门复仇的仇人。

疯妇自然没注意到崔沅绾的小动静,也没注意到崔沅绾正逼着她往连廊边的莲池走。

“刺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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