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 大礼终成
见柳湘莲神色恢复如常，含笑致谢，乐天郡王心下大定。</p>
第一步走对了，柳二郎非是不识时务的！</p>
俊美面容鲜活起来，他高声笑道：“二郎请行，莫耽误了吉时，孤在此恭候成婚大礼。”</p>
说罢，翻身下马，径入柳宅，丝毫不见客气外套。柳三在前引路。</p>
旁人不知深浅，以为乐天郡王是代表太上皇而来，纷纷向柳湘莲道贺。</p>
察觉冯紫英应该早与此人有所勾搭，详知内情却未曾告知，柳湘莲转身向他笑道：“紫英兄，乐天郡王不比旁人，还要劳你亲自前去款待，免得下人不知礼数怠慢了。”</p>
冯紫英向来豪爽，此时面色微讪，忙应下道：“郡王性情豪放，不拘小节。二郎无需忧心，且去迎亲吧。”</p>
经此波折，柳湘莲终于踏上迎亲之路。</p>
千骑开道，气势震天，锣鼓喧嚣，行人避而不退，都簇拥路旁指点围观。</p>
吹吹打打不停，直轰动小半个京师。</p>
……</p>
南城平宁坊，秦家亦张灯结彩，戏台高搭，宾客盈门。</p>
秦业为官数十年，相识之人着实不少。这次又蒙太上皇赐婚，分外荣耀光彩，前来贺喜者络绎不绝。</p>
此外还有一层缘故：自今上登位，天下官吏无不怀念太上皇在位时的宽松快乐，趁此机会表达对故主的深切感念。是以纷至沓来。</p>
内宅中，秦可卿闺房亦贴着大红喜字，红烛高燃。</p>
太安宫的嬷嬷早早来到，帮忙化妆着衣。</p>
这解了秦业的大难，他原还犯愁家里没主事的女人，现在只觉称心如意。</p>
待到在外观望的小厮报讯，说迎亲的队伍已经到达，秦家亲友中的年轻人蠢蠢欲动，想要为难戏耍新郎。</p>
不想兴冲冲跑出去一看，千骑浩荡，席卷而来，声势冲霄，人心震慑，肝胆生寒，一腔玩闹的心思顿时被丢个干净。</p>
在前开路的马队越过秦宅，真正的迎亲队伍随后到达。</p>
众多年轻的锦衣子弟拥簇之中，独有一少年身着新郎喜服，光彩照人，翻身下马，阔步而来，宛如天降，竟无人敢阻拦嬉闹，一时喧嚣声也低沉下去。</p>
“小婿拜见岳丈大人！”</p>
“贤婿请起！”</p>
众人瞩目中，翁婿相见，各自见礼。</p>
柳湘莲双手递上大红烫金的迎亲帖贴子。</p>
接过帖子，秦业颔首微笑，一双浑浊老眼，打量着眼前身姿挺拔神采卓然的翩翩少年，满心欢喜，欣然大悦。</p>
开口却责备道：“贤婿，太过铺张了！何必作此盛大阵仗？耗费倒是其次，徒惹旁人议论！”</p>
柳湘莲知他所说的是那一千样子货，看起来的确嚣张唬人，亏的没披甲带刀，否则定会行人惊散。</p>
当下也不作解释，微微一笑，谦逊说道：“能得秦家淑女为妻，湘莲三生有幸，区区一点儿仪仗算得什么！若非怕耽误了时间，万人也来的！”</p>
他说话时一向是神采飞扬，颇令人信服，秦业不能免俗，闻言欢悦。笑着领他进府，先拜过秦家列祖列宗神位，方去与众宾客见礼吃酒。又送出喜钱，闹了一阵子，方才恭迎新人上轿。</p>
两位宫中嬷嬷一左一右，扶着披红盖头的红衣少女自后宅缓缓走出，后面跟着瑞珠、宝珠两个丫头，俱是面色绯红，喜意荡漾。</p>
已经与秦业作别哭过了，当此临别之际，秦可卿仍不免一步三回首，恋恋不舍，娇躯颤抖。</p>
然盖头遮挡，又能看得清什么？</p>
终是缓缓走出家门，登上备好的花轿。</p>
轿帘放下，一时间炮仗齐放，锣鼓再起。</p>
众轿夫协力，花轿离地。</p>
柳湘莲与岳丈告辞，回程并非来路，绕个大圈，声势更壮。</p>
秦家亦分派人手，携带太上皇赐下的妆奁，并秦业所备嫁妆，跟随在后，蔓延不绝。</p>
路上行人纷纷咋舌而叹，不知何等人家娶亲，如此阔大排场。</p>
整支队伍上千人马，拖拖拉拉，不敢走快，生怕颠簸了轿中新人，又兼多是衣红挂彩的，倒真成红妆十里不绝。</p>
回到柳宅时，宾客已至，柳三和柳落父子负责接待，贾琏亦忙前忙后协助。</p>
客人方面，无非是戏园股东派子弟登门作贺，贾家、薛家相熟之人皆到场，柳家亦有人来。</p>
喜堂内，大红喜字高贴，正中摆放着檀木供案，燃烛焚香，陈列祖先并父母牌位。</p>
吉时到，奏乐，傧相主持赞礼。</p>
新人先拜天地，又拜祖宗父母神位，夫妻对拜，礼成。</p>
众人恭喜声中，秦可卿被扶着，倒行引入新房。</p>
柳湘莲亦相伴，又行“撒帐”之礼。</p>
新房虽好，不可久留，柳湘莲还要招待客人，尤其乐天郡王那个灾星竟然还没走，也在旁观婚礼。</p>
旁人尚可，他却怠慢不得，只好先去相见。</p>
……</p>
西花厅，因乐天郡王身份尊贵，特意请他至此。</p>
各自落座，丫鬟奉茶退去，场间只剩两人。</p>
不管对方出发点如何，毕竟增了脸面，柳湘莲拱手道：“湘莲谢过殿下慷慨相助。”</p>
乐天郡王面容俊秀，又怀拉拢之心，笑起来平易近人，摆手说道：“二郎客气了。你看这一班人手堪用否？”</p>
勋贵家丁是什么成色柳湘莲会不知？宁国府不就栽在他手中？</p>
又不是初代上过战场的，又不是边军武将用来保命的，都是花架子，白搭了魁梧身材。</p>
当下不好直言，奉承道：“堪称威武雄壮。”</p>
这些人是乐天郡王四处拜访搜集来的，得他夸赞也不觉心虚，点头笑道：“二郎慧眼！辽东是一等一的险地，孤与众家愿助二郎一臂之力。”</p>
柳湘莲眉头微皱，暗忖，太上皇明显是随意打发他过去，是死是活都不管的，就是要看他的笑话。乐天郡王倒好，不辞辛苦给他召集人手，你爷爷知道吗？</p>
他的确需要人手，却不是这等华而不实的样子货，京都繁华早就令其腐朽了，并非他的目标。</p>
再者，一旦收了这些人，以后到底听谁的？别想感化，这些人身家性命都在老主子手中。</p>
不过，真给了自己该怎么用就是自己说了算，大不了给东虏送人头，根本不成问题。</p>
柳湘莲依礼婉谢：“无功不受禄，受之有愧，不敢从命。”</p>
乐天郡王并不意外，摇了摇头，叹道：“辽东糜烂，东虏凶悍，若无人相助，二郎纵然武艺高强，别说建功立业，怕是性命也难保。此孤与众勋家拳拳心意，亦是太上皇厚望，莫要辜负。”</p>
太上皇都搬出来了，婉拒不得，柳湘莲便道：“那就却之不恭了，多谢殿下。”</p>
乐天郡王笑道：“二郎也不必忧心，战场上想得功勋并非难事，到时自有人在朝中为你摇旗呐喊，不使你功劳埋没。说不得几年后，你就是能号令一方。”</p>
一副“将来有我罩着你，前途远大”的样子。</p>
柳湘莲心里冷笑，别说他自觉没本事单靠一隅之地抵挡东虏，就是能够，难道留着你们在后享乐，我去东北野地吃雪？</p>
今日良辰，无意与他多作纠缠，再次致谢：“殿下洪恩，湘莲不敢或忘。”</p>
柳二郎这般表现，着实令乐天郡王诧异。</p>
先前据冯紫英所说，此人心有定见，不易为旁人所动。</p>
他也的确亲眼所见柳二郎当面拒绝太上皇，今日来时还担心会被拒之门外。</p>
此时轻易达成目标，大喜之余，不禁有些怀疑：莫非是冯紫英嫉贤妒能，故作挑拨之言？</p>
今后不可偏听偏信！</p>
有赠送人马、约定里外相助之谊，他自觉拉近了彼此关系，饮了香茗，又问道：“二郎对辽东战事如何看？”</p>
柳湘莲沉声道：“朝廷心腹大患，宜早图之，否则后果难料。”</p>
在辽东大败前，朝廷上下都觉得女真不过是一盘散沙，在边疆苦寒之地兴风作浪，纤芥之疾而已。直到京营一战尽墨，才开始重视起来。</p>
但也只觉得辽东北部面临被侵占的风险，辽南汉人数百万，并不认为会被完全攻占。</p>
至于打破山海关、攻打至京师，更是无稽之谈。</p>
此时柳湘莲说一声“心腹大患”，仍显得抬高了。</p>
乐天郡王闻言，拍掌而赞：“不错！二郎眼光犀利，一语中的！”</p>
又叹道：“可惜四叔竟然不识大势，放着女真不去对付，反而亲小人远贤臣，令多少栋梁之才有志难伸，愤懑终老！倘或令尊尚在，岂能教区区东虏如此嚣张！”</p>
见他义愤填膺表达对当今的不满，柳湘莲心里不耻，这招我在秦家都玩烂了！</p>
柳棱是人才不假，可摆在东虏面前又算什么？</p>
按照他所知的历史，这才哪儿到哪儿，人家最后还要取代汉家天下呢。</p>
虽未见过永隆帝，可能截胡帝位的岂是易于之辈？</p>
柳湘莲着实不明白，乐天郡王哪儿来的自信比他四叔更贤良圣明？</p>
当下也只作愤慨状：“蛮贼可恶，杀我同胞，恨不能手刃之。凡保家卫国，湘莲宁死不辞。”</p>
绝口不提皇帝如何。</p>
乐天郡王见状，也不计较，对柳湘莲的表态也不怀疑。</p>
一者，据他所获情报，柳湘莲为人义气为重，且宁折不弯，他也不来利诱，只讲冠冕堂皇的话，柳二郎果然入彀。</p>
二者，他身份尊贵，今折节下交，倾心结纳，有古之明主风范，对方岂能不感动？</p>
“好！外有二郎，朝中有孤，将来大事可为！孤等着二郎大展神威的好消息。”</p>
乐天郡王心满意足。</p>
不求对方纳头就拜，不排斥就好，等受够了自己的恩德，难道还能忘恩负义？旁人会怎么看？</p>
一步步走下去，不是狗也是狗了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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