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 剑拔弩张
隔壁小楼中早做好了布置，四位花魁娘子坐在主位，堂中摆放了数十张小巧精致的矮几，上面放着茶水果品。</p>
被引入的贵客有三四十人之多，各自坐在矮几后面的绣垫上，尽力摆出正人君子模样，却时不时打量偷瞧花魁娘子，只觉大饱眼福。</p>
他们中的许多人往日可没有与花魁面见的资格，竞争太激烈，花魁没精力招呼，如今当然要把握好机会。</p>
先前已经表演的够多了，几位花魁娘子身心俱累，此时便招呼众人喝茶清谈，如亲近朋友一般。</p>
往日这般的茶话会只数人而已，轻松写意，今日规模陡增十倍，令她们有些不适应。</p>
待众人落座，李小婉站起来，屈膝一福，致谢道：“今日得诸位捧场，小婉和姐妹们在此多谢了！”</p>
其他三女也站起来行礼。</p>
众人很有风度的说道：“几位娘子客气了，今日盛会，聆听仙音，得观仙姿，是我等福气。”</p>
诸女落座，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。</p>
李小婉环顾众客人，多了许多陌生面孔，而旧日恩客俱已不见，不觉有些伤怀。</p>
她很快发现，在场的多以年轻士子居多，并无官员，而那些普通商贾之辈，在士子面前为之气馁，不敢说话。</p>
正当李小婉琢磨说个什么话题时，那位沈韵沈公子，首先开口了。</p>
此人二十多岁，虽只是个秀才，到底功名在身，平日里便有几分自矜，此时却面色黯然的说道：“今日盛景难逢，可惜顾兄、王兄都不在了。”</p>
说罢悠然长叹，惋惜不已，好似自己多么情深义重。</p>
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眼中，分明是在显摆他和李小婉早有交情，乃是往日常客，非比寻常。</p>
李小婉闻言伤感，不由叹道：“扬州已成他们伤心之地，离开也是人之常情。”</p>
“非也！”沈韵摇头，继续显摆：“他们并非想要离开扬州，只是父亲被押送京师问罪，作为人子自然要奔走营救。说起来，这柳某人真是可恨！”</p>
一副咬牙切齿气愤填膺的模样，似乎很讲义气。</p>
在场众人不少都赞同这个说法，特别是刚刚在外受了柳湘莲气的庄贤义。</p>
他囊中羞涩，没有点选节目，本无资格入内，但凭借与沈韵的些许交情，死乞白赖的跟了进来。</p>
此时深有同感，仿佛知己一般，大声说道：“不错！正是柳魔头搅的扬州不安宁！若非如此，几位娘子也不必公然献艺，自降身价！”</p>
听着他为自己打抱不平，李小婉并不感激，只觉厌恶，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！</p>
檀口轻启，她提醒道：“这位公子，还请慎言！”</p>
庄贤义顿时神色讪讪，众人脸上也露出嘲讽之色。</p>
从李小婉的称呼中，不难听出了她并不认识这位“义士”，而且很是不喜。</p>
不过路人而已，算什么东西，也敢来装怜香惜玉，你配么！</p>
见庄贤义之窘态，沈韵哈哈一笑，开始现身说法：“庄兄说的原也没错，扬州的繁华便是被姓柳的搞坏了。不说别的，我家的生意都大受影响。”</p>
沈家是淮扬豪族，经营绸缎生意，客户自然是达官贵人，普通百姓哪里消费的起？所以也受到柳湘莲整顿盐政的波及。</p>
柳湘莲扫清掉一群蠹虫，使得高端市场少了许多主顾，绸缎、珠宝首饰、青楼楚馆、酒楼……但凡是供应有钱人消费的生意，无不受到影响。</p>
众人对钦差大人怨念深重，李小婉一时也懒得回话。</p>
聪慧如她，很清楚此间因果，虽有抱怨之意，倒不至于怀恨于心。</p>
韩雅性子轻佻，胆子也大，不忌讳谈说官员，见他们如此作态，笑问道：“沈公子，还有这位口气很大的公子，我等女流之辈，手无缚鸡之力，自然无可奈何。你等身为士子，饱读诗书，竟然也任由柳钦差如此作为么？何不拿出手段来？”</p>
众人顿感躁得慌，嘴上放大炮没事儿，谁敢真去和钦差叫板？</p>
那不是老寿星上吊，嫌命长么！</p>
沈韵深知这位柳钦差如今风头正劲，不敢接这话茬。</p>
但庄贤义无知无畏，将柳湘莲视作寻常官吏，更何况江南士子向来有与官府叫板的传统，此时受激，雄心大起，慨然说道：“韩娘子说的不错！这等时候，正该咱们士子担起道义，给柳某人一点儿颜色瞧瞧！”</p>
看热闹不嫌事大，在场的扬州人士对柳湘莲多少有些不爽，有人愿意跳出来去闹事，自然乐见其成，纷纷鼓励道：“这位仁兄，说的在理！如此重任，非你莫属！一定要铁肩担道义啊！”</p>
这时，柳湘莲等人终于走了进来，举目一瞧，只在靠近门口的角落剩下几个位置。</p>
薛蟠嫌弃座位不佳，距离花魁太远，不住口的抱怨来得晚了，其他人却不在意，随意坐下。</p>
因在门口听到了刚才的对话，柳湘莲等人面色不渝，冷眼旁观众人表演。</p>
李小婉等几位花魁远远望去，见新来的几位公子俱是丰神俊雅、气度不凡，迥异在场众人，可惜并不认识。</p>
李小婉有心结交，目光越过众人，亲切问道：“诸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？小婉这厢有礼了！不知如何称呼？”</p>
几人以柳湘莲为首，自然都看他。</p>
“在下杨莲！这位是冯英、陈俊、卫兰、薛蟠，初到贵地，感谢盛情相待。”</p>
柳湘莲拱手说道，并介绍了自己的同伴。</p>
“听公子口音，是京师人士？”听他说话清爽，李小婉颇有好感，于是追问道。</p>
柳湘莲点头：“不错，我等的确来自京师。”</p>
薛蟠见李小婉只和柳湘莲说话，这就算了，柳湘莲也丢下自己，太不讲义气，急忙接口道：“我和他们不一样，我是金陵人士！土生土长，如假包换！”</p>
李小婉只是点点头，对薛蟠的户籍并不感兴趣，继续向柳湘莲询问：“柳公子觉得扬州如何？”</p>
没等柳湘莲开口，薛蟠抢着答道：“扬州是个好地方，山美水美姑娘也美，若是少些碍眼的废物，那就更妙了！”</p>
光说还不算，他还拿眼去瞟庄贤义。</p>
因位置不佳，他心里不爽，刚刚在门口又听了庄贤义的诽谤之言，心下恼怒，便开始挑事儿。</p>
这时沈韵却动了心思。</p>
作为本地豪族子弟，他自然知道金陵四大家族的威名。听到薛蟠姓薛，便疑心他是薛家人，若真如此，倒值得相交一番。</p>
于是插嘴笑问道：“薛公子，贵家可是‘丰年好大雪，珍珠如土金如铁’的薛家？”</p>
“咦？你倒是有些见识。”</p>
薛蟠听他话中对薛家颇为看重，自感得意，也不吝夸赞对方一句。</p>
沈家虽是一方豪族，对上四大家族这些老牌的权贵之家，就完全不够看了。</p>
沈韵不满薛蟠的态度，但仍旧拱手见礼，笑容欢畅道：“薛兄见笑了，在场诸位，有几人不知金陵四大家之名？”</p>
金陵四大家在江南还是很有市场的，何况二十多年前，贾家便在扬州主政，迎接太上皇南巡，更是风光无限。</p>
在场众人想起种种传言，都神色凛然，不敢轻视薛蟠。</p>
李小婉颇有识人之能，看出这几人是以柳湘莲为首，所以与他说话，而薛蟠给她印象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。可若出自薛家，便不可小视了。</p>
她正想开口补救几句，不料又被沈韵抢了先。</p>
沈韵见薛蟠乃是头脑简单、性情粗莽之辈，深为鄙视，但此辈正好拿来利用，于是和颜悦色的奉承道：“薛兄出身名门，乃人中龙凤，江南翘楚。如今奸臣作乱淮扬，民怨沸腾，薛兄何不与我等共倡义举！”</p>
若是一年前听到这话，薛蟠定被捧得晕陶陶找不到北，然后欣然从命。</p>
可如今饱受柳湘莲的“谆谆教导”，不敢说多么明白事理，至少知道柳湘莲在做正经事，而绝非他们所说的祸害百姓。</p>
听到对方大言不惭，颠倒黑白，分明是想忽悠自己，薛蟠愕然的瞪大牛眼，抬手指着自己鼻子，不可思议的问道：“你是说让我跟你去找钦差闹事？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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