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戏园开业
韶光似箭，倏忽已至七月中旬。</p>
戏楼竣工，临街商铺亦整饬一新，待街面繁荣后，便可高价赁出。</p>
能够如此神速，得益于商号上下皆知有柳二郎和琪官两人在，戏园可获重利。</p>
且奖惩规则已公之于众，人人有盼头，所以俱是干劲十足。</p>
建造过程中，损公肥私、吃里扒外、偷奸耍滑等事亦在所难免。</p>
比如，将拆卸的木料砖瓦假报损坏，私下售卖，再高价买入劣质材料……</p>
这类事多是薛家那些经验丰富的经年硕鼠暗中撺掇，贾家之人往往利欲熏心却无足够手段，傻乎乎冲锋在前，被当了幌子。</p>
柳湘莲铁面冷心，不讲私情，果断黜退一批人，如贾芹、贾琏乳母的两个儿子等。</p>
商号众人心生警惕，兢兢业业，不敢徇私。</p>
倒是倪二此人表现不俗，亲手操办闹鬼之事后，他对柳二郎深为折服，办事认真。</p>
他本就是地痞无赖，最善察言观色，又对这类暗中勾当门清，多次立功受赏。</p>
顾如意负责筹建戏班，亦卓有成效，团队壮大，行头齐备，主推新戏，老戏也不曾落下。</p>
诸位股东与掌柜伙计吃过竣工宴，择定开业吉日，一面周密筹备，一面广布消息。</p>
自《霸王别姬》问世，柳氏新戏一时风头无两，现又推出新戏《贵妃醉酒》。</p>
消息传出，阖城轰动。</p>
柳氏新戏之所以能引发广泛关注，当然是因为京剧的特点——世俗化。</p>
无论是辞藻还是唱腔表演，与现今多在高层流行的高雅昆腔形成鲜明对比。</p>
但凡观众耳朵没问题，听了便能理解，对文化素养的要求极低，受众更为广阔，几乎可以囊括整个社会。</p>
尽管定价远高于其他戏园，购票者仍是纷至沓来，顷刻便告售罄。</p>
随后不可避免的上演黄牛倒票的盛况，票价打着转往上翻。</p>
说到戏票，亦是首创。</p>
此时所谓的戏园，多是茶馆、茶园，唱戏只是揽客手段。</p>
而在三和商号的戏园，普通茶水乃是免费赠送，与别家截然不同。</p>
由于戏票价格远比茶水钱昂贵，是以一经推出，顿遭诟病，口诛笔伐者数不胜数。</p>
然而丝毫无损于戏迷们观戏抢票的热情。</p>
开业当天，一大早便有人迫不及待的赶到戏园。</p>
客人们从街面上往里走，迎面是座三间四柱冲天牌楼，柱顶的青白石云冠上，站着头惟妙惟俏的汉白玉石小狮子，活灵活现。</p>
牌楼正中央挂着红底金字的“广和楼”大匾。</p>
“广”者，财源广进，“和”者，和气生财，寓意极佳。</p>
此名是柳湘莲提议，众股东同意，实则是致敬另一世的“广和楼”。</p>
牌楼两侧，悬挂着柳二郎亲拟的楹联：</p>
日月灯，江海油，风雷鼓板，天地间一番戏场</p>
尧舜旦，文武末，莽操丑净，古今来许多角色</p>
此联是康熙为“广和楼”题写，十分形象，被柳湘莲光明正大窃用了。</p>
过了牌楼，是面青砖大影壁，画着虞姬舞剑的彩画图案。</p>
绕过影壁，眼前出现四面合围联成一体、坐北朝南的大戏楼，灰瓦红柱，雕梁画栋，壮观华美。</p>
戏台位于最里面，两根台柱高耸，柱上挂抱匾。</p>
戏台对面是包厢雅座，两侧是两层的游廊，中间是普通座位。</p>
包厢票最贵，此次开业期间多半被拿来赠送权贵官宦。</p>
此亦无奈之举，戏园极易沾惹是非，尽量以和为贵。</p>
贾琏负责与权势之家交往，有意广而告之，戏园是贾家罩着。</p>
至于泼皮无赖之流，倪二便可打发。</p>
纨绔公子之属，冯紫英相与交际。</p>
众人各安其位，俱有妙用，一时众志成城。</p>
虽定于巳时初（上午九点）开戏，可开门不久，戏楼里就已经人满为患，戏台先演热场小戏。</p>
一时间端茶送水，往来不绝，伙计们忙的汗流浃背，不亦乐乎。</p>
预定时间已到，观众也到的差不多齐全了，薛蟠上台宣布戏园开业。</p>
掌声雷动中，《贵妃醉酒》开演。</p>
此戏讲述杨贵妃与唐玄宗相约，于百花亭设宴等待，结果久候不至。</p>
原来皇帝已去临幸梅妃，杨妃遂借酒消愁，酩酊大醉，怅然返宫。</p>
裴力士高力士登场后，蒋玉菡所扮的杨贵妃上台。</p>
穿着大红贴金彩绣蟒，彩裙彩鞋，雍容华贵，仪态万千，朱唇未张已声势夺人。</p>
观者如痴如醉，喝彩声如潮涌。</p>
闲言少叙，却说戏台正对面二楼西侧的一间包厢内，方桌上摆着茶水和时鲜果品。</p>
桌旁坐着一少年一幼童，正是女扮男装的秦可卿和弟弟秦钟。</p>
柳湘莲本是邀请秦业前来参加开业典礼，奈何他公务缠身，并无闲暇。</p>
于是转而邀请秦可卿姐弟，并再三保证护卫安全，照顾周到。</p>
自他与柳三前去秦家“问名”，取回秦可卿庚帖，又卜得吉兆，遂向秦家送出丰厚聘礼，其中有三和商号一成股份。</p>
至于婚书，柳湘莲擅自做主，写了老太君作为主婚人。</p>
实则老太君只列了名，尚未用印，秦业自知地位不及对方，也并未提出异议。</p>
后来，在给贾府众姊妹送玩偶时，见贾母开怀，柳湘莲趁机拿出备好的婚书，请老太君用印。</p>
贾母被这突然袭击搞懵了，心下不喜。</p>
但一来当日她并未严词拒绝，二郎误会也情有可原。</p>
二来，众孙女乃至宝钗这外人都在，不便驳了柳二郎的脸面。</p>
于是勉强同意，让鸳鸯用了印。</p>
非是柳湘莲自作多情，非要上赶着去贴老太太。</p>
以他的处境，这的确是最简单稳妥的法子。</p>
他是个做事功利之人，说几句便宜好话，便能少一大麻烦，何乐而不为？</p>
婚约既定，柳二郎可不会遵守什么婚前不相见的规矩，隔三差五便往秦宅跑。</p>
名义是讨教戏园设计方案，不时又要看望钟弟，都是托词，无非是想见见可卿。</p>
他是个极会来事儿的，出手又大方，秦家上下对他无不喜欢。</p>
有时故意挑了秦业不在家时拜访，久留不去，徘徊等待。</p>
下人知其心意，得了好处也大开方便之门。</p>
秦可卿初时尚拘泥礼节，有少女之羞涩，不愿出来相见。</p>
耐不住他太能缠磨，几番相请，只得拉上弟弟秦钟一同出来接待。</p>
不说柳二郎容貌如何，光是他时不时口吐金句，就惹的佳人频绽笑颜，不由的情愫暗生，芳心深许。</p>
时日虽不长，宛然已是一对热恋中的小儿女，眉目传情，热切不已。</p>
秦业老眼昏花，对此事却心知肚明。</p>
柳湘莲本是勋贵之后，非正经读书人，秦业倒是在这方面对他没有过高的期许。</p>
只要婚前不越线，婚后能善待女儿便好，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</p>
待听到他想请可卿姐弟观戏这等“无理”要求，秦业初时想一口回绝。</p>
可又一想，双方已有婚约，早晚是对方的人，婚前正好培养感情，等到成了家，日夜相伴反倒容易生厌。</p>
他已年近七旬，许多事情也看开了，不完全拘泥于礼教规矩。</p>
儿子秦钟寻常不愿外出，这次竟一反常态在旁撺掇，柳二郎又信誓旦旦作保，终于松口答应，并派了家中仆妇跟随，嘱咐其寸步不得离开。</p>
即便得了父亲许可，秦可卿出门前仍是换了男装。</p>
戏园是男人的天堂，哪怕有包厢，有专用通道，大户人家的女眷也少有愿意前来的。</p>
这是秦可卿第一次进戏园观戏。</p>
戏台上的杨妃，一举一动，一颦一笑，优雅雍容，妩媚多姿，宛若真神附体。</p>
秦钟看的发痴，大为讶异，吃惊问道：“柳哥哥，这位琪官真不是女子吗？”</p>
秦可卿也望了过来，眸中生疑，显然有同样的疑惑，实在是那醉中幽怨过于逼真。</p>
其实，柳湘莲也不遑多让，若非彼此相识相熟，陡然见了，他也会误以为戏台上的琪官是位姑娘。</p>
于是压低声音，对秦钟轻笑说道：“钟弟不用急，待他下来，是不是女儿身你可亲自验证。”</p>
秦钟愣神，羞涩低头，默然无语，装作没听见。</p>
秦可卿却红了脸，如桃李盛绽，娇嗔道：“胡说什么！钟弟还小呢！”</p>
见她发嗔时更显娇娆，柳湘莲不禁心动，很想再握柔荑……</p>
……</p>
良久之后，戏终，杨妃退场，台下掌声如雷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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