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妙计成空
戏园开业后生意红火，众位股东喜笑颜开，观众亦大饱眼福。</p>
众人乐乐，只一人大为不爽。</p>
那天被柳湘莲削冠散发，不得已再次认怂，贾珍恨极。</p>
归家之后，当即作出安排，派出两路人马。</p>
一路是贾蓉，继续去柳家煽风点火，促其早日动手。</p>
一路是众位小厮，去打听那位“美人”究竟何方神圣，竟得柳湘莲如此看重。</p>
他牢记教训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，竟是生生忍住，再不去戏园看戏。</p>
满怀愤懑要叫柳二郎付出惨痛代价，清算一枪一剑之仇，雪洗小姨子被夺之恨！</p>
这天，他正在家中听姬妾唱曲儿，胡乱消磨时间，几乎同时收到两个期待已久的消息。</p>
一是派去探访的小厮回禀，说那天所见之人并非男子，而是位姑娘！是营缮司秦业的女儿！</p>
贾珍不由的大为懊恼。</p>
当时若非喝醉了酒，只站在窗外匆匆一瞥，注意力完全被那张貌若天仙的脸蛋吸引，作为风月班头的他怎会连对方是雌是雄都分辨不出？</p>
看当时情境，恐怕柳二郎与之定了婚约！</p>
这可如何是好？</p>
小厮不知他家大爷已经神思飘飞，还在诉说，竟是调查的十分清楚。</p>
“大爷，柳二郎虽与秦家定下婚约，但并未对外公开，反倒要家里仆役们保密。这事儿是小的从醉酒的秦家家奴嘴里套出的。绝对不会错！”</p>
“你说什么？”贾珍大感吃惊。</p>
小厮只得再重复一遍。</p>
贾珍初时也纳闷，定婚就定婚，遮遮掩掩作什么？</p>
忽然联想到柳二郎与柳家的关系，灵光一闪，他恍然大悟：</p>
这小子竟敢私自婚配！</p>
他迅速意识到此事关键所在：柳二郎不敢令柳家知晓其欲娶秦氏女！</p>
贾珍大喜，精神振奋，随手赏了报信小厮十两银子，夸他聪明。</p>
第二则消息让他更加喜出望外。</p>
贾蓉回来禀报说，柳家的人找他打听戏园子的事情，似乎也被戏园子的火爆惊到了，眼馋心热的很，甚至醉酒后向他谈及一些可能用到的手段。</p>
因柳湘莲严格要求保密，知道商号详情的人并不多，贾珍不在其中。</p>
最多也只能确定琏二参股了，连到底占股几成都搞不清楚。</p>
但决不能这般回复柳家人。</p>
不知实际投资金额，便给他胡诌一个！反正外人也不清楚。</p>
于是命贾蓉告知柳家，这戏园子柳湘莲投了十万两银子，占股五成！</p>
让他们柳家人狗咬狗去吧！</p>
贾珍忍不住想，要是柳家真能摁死柳二郎，尤氏姐妹还不是自己盘里的菜？</p>
至于秦家姑娘，倒是有些麻烦。</p>
不是秦业有什么了不得的，而是他和西府的贾政有瓜葛。</p>
谁都知道贾政是个顽固的假正经，肯定不允许他直接抢人。</p>
他虽是族长，也不能无视长辈的脸面。</p>
若是上门提出纳妾，似乎也不妥。</p>
秦业与贾政臭味相投，可见性子也是相似的，自恃读书人的身份，定不肯答应女儿给人做妾。</p>
想来想去，毫无解决之法。</p>
珍大爷一时间被难住了，抬头一看，儿子贾蓉仍傻站着没走。</p>
因为刚才他吩咐完之后，便陷入胡思乱想中，忘了允许贾蓉离开。</p>
贾蓉性子轻狂，但在他面前胆小如鼠，谨小慎微，根本不敢出言打断他沉思，只能在一旁垂手侍立，干等着。</p>
“你傻愣着干嘛？还不快滚去找……”</p>
见到这废物儿子，贾珍便生气，让他赶紧滚去联系柳家。</p>
贾蓉也早做好了脚底抹油、溜之大吉的准备，只待老爹一声令下。</p>
可贾珍骂到一半忽然住口，表情仿佛凝固，因他突然想到一个绝妙主意！</p>
自己纳妾秦业定不肯答应，可是如果是蓉哥儿娶妻呢？</p>
最近为了儿子的婚事找了不少人家，小门小户自家看不上，而那些新近得势的人家又视贾家已经没落，不愿与之结亲。</p>
若是将秦家姑娘许给蓉哥儿，岂不是两便？</p>
柳二郎不过是长得好看些，旁支庶孙岂能比得上宁国府嫡孙！</p>
贾蓉此时受尽煎熬，他本来都准备拔腿跑了，他爹骂完就是行动信号。</p>
不料骂到一半不骂了，如刀悬顶，临渊而行，这不是让人活受罪吗！</p>
他还不知道他爹已经踌躇满志，准备给他带顶绿油油的大帽。</p>
打定主意后，贾珍欢悦至极，也不告诉儿子，笑呵呵的挥手让贾蓉退下，赶紧去忽悠柳家动手。</p>
见他爹对他发笑，贾蓉未觉安心，反倒毛骨悚然，打个冷战，屁滚尿流的去了。</p>
贾珍挥退众姬妾，让丫鬟为他整装，当即前往西府，面见贾政。</p>
……</p>
荣国府。</p>
梦坡斋是贾政书房，“坡”者，苏东坡也。</p>
与坡仙梦中一晤，聆听仙音教诲，是贾政的梦想。</p>
虽有“假正经”的嫌疑，他的确算是贾家众男丁中难得的“良善”之辈。</p>
不过，这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而已，与贾赦贾珍等人相比，谁还不是个好人？</p>
况且，放纵底下人打着他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，和亲自做又有什么区别？</p>
这天正逢休沐，摆脱冗杂公务，贾政在书房内与詹光、单聘仁、程日兴等几位清客手谈闲聊，颇得其乐。</p>
忽有小厮来报，说东院珍大爷过府拜会。</p>
贾政听了，神色微凝，有些纳闷。</p>
在朝为官多年，他多多少少也曾听过东府的不堪传闻。</p>
连冷子兴、柳湘莲这等外人都知道宁国府是个什么鬼样，他又不傻，怎会一无所知？</p>
不过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，名不正言不顺，不上心罢了。</p>
难免对这位声名狼藉的贾家族长有所不喜，彼此非同道中人。</p>
除了过年时节，阖家要在宁国府宗祠内祭祖，以及偶尔共同处理一些重要的宗族公务之外，私下少有往来。</p>
不年不节的，他过来做什么？</p>
贾政思之不解，命人请进。</p>
贾珍走进梦坡斋时，贾政早恭候在门外廊下，身后站着几位清客。</p>
不管他心里作何想，表面上也要给予族长侄子充分尊重。</p>
见状，贾珍神色倏变，疾步上前，大礼参拜，跪下请安。</p>
这般正式的礼节倒是让贾政慌了神儿，急忙弯腰将他扶起，迭声道：</p>
“珍哥儿快起！不必如此！”</p>
贾珍并未起身，不住嘴的问候贾母、王夫人、赦大老爷、邢夫人，恭敬有礼。</p>
他知贾政最在乎这个。</p>
果然，贾政闻言，面色欣然，代为回答：“都安好，都安好！珍哥儿有心了！”</p>
贾珍起身，叔侄两人执手入内，落座奉茶。</p>
须臾，吃茶毕，贾政瞧着他面上隐有喜色，便问：“珍哥儿今儿来是有什么事？”</p>
贾珍肃容站起，又“砰”的跪了。</p>
“哎！这是何故？快请起！”</p>
贾政大惊，忙去拉扯，这回怎么也拉不起来。</p>
贾珍三十多岁，虽酒色过度，身子虚弱，也不是贾政五十来岁的人能比的。</p>
贾政只得无奈停手，先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。</p>
心早沉了下去，有不好的预感。</p>
贾珍双膝跪地，仰头恳求：“叔父在上！侄儿有件事儿求您老帮忙。请务必助我一助！”</p>
说完叩头，以额触地，大有“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”的架势。</p>
弄得贾政心里直打突突，心想莫不是他闯了什么大祸吧？</p>
自己只是个闲职，若是他这族长都解决不了的难题，我能有什么法子？</p>
毕竟是同族，宁荣两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，断没有不帮忙的道理，只好先应下。</p>
贾政答应，这事儿就办妥了一半儿！</p>
贾珍喜笑颜开站起来，仍不肯落座，拱手作揖道：“叔父自然知道，蓉哥儿到了成婚年纪，可寻来寻去始终也没找到合适人家。</p>
说来也巧了，侄儿得知秦主事家有一女，年方二八，贤良淑德，堪为良配。叔父和秦主事既是同僚，又是相交多年的老友，请务必帮帮侄儿做回冰人，玉成一段良缘。侄儿在此拜谢了！”</p>
竟又跪了！礼数何其多也！</p>
贾政快受不了了，忙将他扶起。</p>
平日里贾政在家只看书著棋，清谈取乐，并不关心家长里短。亲戚故旧之间往来都是王夫人操办，他都不知道秦家有没有女儿，大侄子又是从哪里听说的？他和秦业更没来往呀。</p>
不禁心生疑惑。</p>
若依他的性子，这等做媒说项的事情他懒得去管。</p>
贾蓉是个什么货色他虽不甚清楚，也知是不读书爱胡闹的，恐非良配，岂不耽误秦家姑娘？</p>
但贾珍如此恭敬有礼，诸位清客又在旁出言撺掇，实难婉拒。</p>
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到，大侄子竟有效仿唐玄宗的雄心壮志。</p>
还要他这叔叔来牵线搭桥！</p>
虽在他看来，两家门户未必匹配，贾琏媳妇凤姐是王家人，他儿媳李纨父亲曾任国子监祭酒，秦业相较而言地位低了些。</p>
可贾珍作为父亲都不介意，他这隔了几代的叔祖父还有什么好说的？</p>
无非是去秦家走一趟而已，于是应了下来。</p>
……</p>
次日，贾政带着贾珍，带上礼品，亲往秦宅拜见。</p>
看到秦家小院，贾珍顿时信心满满。</p>
这样的小门小户，要是知道能和宁国府结亲，多半要高兴的当场应下！</p>
至于是否曾有婚约，更无足轻重，难道他柳二郎还敢闹将起来？</p>
擅自婚配，不问罪都是便宜了他！</p>
得知贾政前来拜访，还带着贾家族长贾珍，秦业哪里敢怠慢？</p>
顾不得多想，一面命人准备待客茶水，一面急匆匆出门迎接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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